礦區要選拔工農兵學員,盛江事先完全不知情,那時他正請假回家看望父親。父親住在二哥偏僻山村的家中,二哥下鄉到這個村子,就在村裡安了家。一天晚上,父親、二哥、二嫂和盛江坐在屋前的小院裡,忽然看到山外傳來火把的亮光,亮光越來越近,原來是大哥從鎮上趕來了。大哥接到一封加急電報,是給盛江的, 上面寫著:“火速返礦讀大學”。大哥騎自行車連趕了近九十里的路,最後一段是七、八里的崎嶇山路,衝到庭院,急不可待的說:“大學,讀大學,快給我水喝!給我水喝!”盛江說:“大哥郵遞員出身,一輩子遞送無數重要的信件電報。但這一次,可能是他送過的最重要的一個電報。這是決定我一生命運的一封電報。”盛江一直記得大哥那一晚騎自行車趕到山中的身影。
父親、大哥、二哥、盛江都在,當時一起討論了這件事,去不去讀?三哥在數百里外,後來也問了他意見,他明確反對。按照規定,工作滿五年,推薦讀書才能帶工職,而盛江只有四年半。現在盛江每月工資四十多元,畢業後也不見得會有這麼多,即使有這麼多,也損失了三年的工資。現在正準備工資改革,將來可以拿五十多元,盛江讀大學,工資改革也輪不到他身上。況且讀的是師範,出來當老師,有什麼意思。
二哥從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問題,具體而有道理,所以二哥也贊成。父親也不贊成去讀書,因為盛江已經二十三歲,還沒有對象,讀書還要三年,他希望看到最小的兒子結婚,看到最小的兒媳和最小的孫子。不過父親說,最後還看盛江自己決定。只有大哥堅持要盛江去讀書,他講今後國家發展的情勢,講了很多道理。大哥似乎想得比三哥還要遠。
當時父親七十多歲,已不能工作,大哥七個小孩,大嫂沒有工作,二哥只是農村民辦教師,三哥在綱鐵廠,有兩個小孩,工資也沒有盛江多,全家經濟非常困難,少了盛江一個月四十多元的工資,經濟壓力非常大。但最困難的大哥卻最堅持要盛江讀大學,而盛江從小就愛讀書,這種好讀書的願望被壓了那麼多年,現在有了機會,怎麼捨得放棄。盛江說,“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,太想讀書了。”這個時候的盛江,絕對不會想到他將來會成為全國知名的學者。
盛江這一段記事,讓我既感動又感慨,貧窮人家的小孩,從小愛讀書,但升學的條件又非常困難,未必人人能夠幸運的讀上去。既然有機會讀書,就不顧一切的讀下去,這真有一點賭徒式的心情,這種心情我能理解。
盛江在山溝裡種田兩年,根本找不到書,在礦區四年半,雖然有了假日,但只能找到零星的書,閱讀根本沒有系統。譬如,有一次他借到游國恩主編的《中國文學史》第二冊,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這等好書,他狼吞虎嚥般的讀了下來。這是他對中國古典文學最早的認識,可惜就只有這麼一本。以他這種“太想讀書”的心情,進入江西師範學院(後來升格為江西師範大學)學習,可以想像用功的程度。三年後(1977年年底)他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,而且留校擔任學報編輯。
在擔任學報編輯時,他一貫的認真負責,除了編輯工作之外,他還學習如何審稿、改稿,深得學報領導信任。但漸漸的,他感到不滿足了。首先,改革開放已經開始,研究風氣和研究方式正在改變,在看了很多學報的稿子以後,盛江開始產生困惑:到底什麼樣的論文才是真正的研究性論文,他認為自己還需要再學習。更重要的是,在改革開放的氣氛底下,“工農兵學員”這個曾經榮耀的頭銜,如今已被人嫌棄,像一頂不光采的帽子壓在頭上。盛江自己就聽過這樣的話:“情願要文革前老五屆畢業生,也不要工農兵學員。”盛江現在需要考慮,如何才能在高校立足了。
中文系要全系的工農兵學員重新考試,寫一篇《路》的文章,有幾個被判不及格,不能任教。這幾個人力爭不果,一氣之下就到別的學校考研,都考上了,有的還直接考上博士。盛江在學報的工作得到肯定,所以沒有要求他考試,但他知道只有考上研究生,自己在高校的地位才能穩定下來。
當時江西師院中文系只有古代文學可招研究生,他準備報考。盛江做事的原則是,讓自己努力到一百分,因此,同學考研準備兩年,他卻花了四年半。他古代文學史看下來,同時看作品選,有時也看全集本。自己綜合歸納:綜合幾家文學史的論述,綜合自己看作家作品的印象,給它條理化,把它寫下來,從先秦到明清,累積了好多筆記本。實際上這是為自己將來做古代文學研究奠定紥實的基礎。
考研要考外語,盛江決定選日語,因為他覺得做古代文學日本方面有比較多的資料可以參考,選擇完全正確,因此他將來才能研究《文鏡秘府論》。他把學習日語分成語音、語法、辭彙三大塊,底下是他所述學習後兩塊的方法: